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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一章一 我该叫你什么?

  许家镇有一栋最高最精致的别墅,地段也好,就在路边。哪怕是在近几年高楼平地起的镇子里,它也是当之无愧的魁首。

  据房子的主人说,是请知名设计师设计的,就这么一套别墅,要是丢沪市深城这类一线城市,每个一千万拿不下来。

  别墅是六年前建的,出钱的却不是别墅的主人,是他的小舅子。

  更准确的说,是前期的弟弟。

  别墅的主人叫宋中继,一个大烂人,成天游手好闲,好赌,在那个靠种地过活的年代,一个不太爱下地干活的男人,可不就是烂人?

  这样的男人,一直光棍到二十五才娶了同村的许茹。

  要说这两家啊,半斤八两,都是清贫到家徒四壁的落魄户。

  结了婚之后,宋中继依然好赌,但好歹会下地干活了,知道要养家糊口。许茹又是个操劳惯的女人,两口子日子还算过得去。

  二十年前,这个家还是个黄泥糊的土房子,每年都会看到宋中继活泥巴,然后一滩滩的往黄土房的外墙砸。毕竟不能和砖瓦房比,年深日久的,黄土房的外墙会渐渐剥落。

  那会儿,镇上已经有很多砖房了。

  二十年间,那间黄土房,变成了砖房,又从砖房变成了别墅。

  真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的老话。

  这宋中继,一不留神就成了镇子上最豪气的土豹子。

  一切都要归功于他那个小舅子,听说在外地做生意赚了钱,当了大老板,好家伙,一栋别墅说盖就盖,宋中继家的那辆三十万的宝马,也是小舅子送的。宋中继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是许茹留下来的,小儿子是和第二个老婆生的。大儿子现在出国留学,生活费学费也是舅舅一律承包。

  许耀,镇上人都说,那是许家镇飞出去的金凤凰。

  可惜许茹是个命薄的,没享几年福就早早的走了。这么大的别墅,白白便宜了别的女人。

  许耀很少回许家镇,许茹走之后,就更加不会回来了,只在清明和过年时会开车来上坟祭拜姐姐。

  不过他人很大气,几年前,镇子渐渐富裕,买车子的人多了,但路不行,镇子上就找宋中继问一问许耀。

  隔年就把路修好了,因为这个,宋中继在镇子上的地位层层拔高,牢不可破。

  一个游手好闲的赌鬼,怎么就那么好的命呢,凭什么啊。

  归根结底,大概是因为他娶不到媳妇,正因为娶不到媳妇,才娶了许茹。

  “中继,中继.....在不在家?”一个大爷站在别墅的铁艺大门前,使劲吆喝。

  很快,别墅里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。

  宋中继今年满五十,红光满面,每年染发,一头黑发浓密。长年养尊处优让他看起来不像是泥腿子,更像是成功的乡镇企业家。

  “你家小舅子回来了。”大爷说。

  “他咋来了,这又不是逢年过节的。”宋中继茫然一下,在门口四顾:“人呢?”

  “在镇子口,下田回来的时候,我看到他的车子停那里了,”大爷说:“又有钱了吧,回头给包大鸡霸抽抽。”

  宋中继拍着胸脯:“明天来找我。”

  轻易得来的东西很难去珍惜,因此宋中继的大方是出了名的,正因为他大方阔绰,镇子里的风言风语才少了,冷嘲热讽也没了。

  不管私底下怎么说,当着面儿,大家都要竖拇指赞一声“豪气”。

  大爷走后,宋中继站在楼下喊道:“志龙,志龙.......”

  窗户推开,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探头,烦躁道:“喊什么喊,跟个乡下人一样。”

  宋中继不以为意,反而笑容满面:“快下来,你舅舅来了。在你妈那边,咱们快过去。”

  年轻人很快下楼,穿短袖大裤衩,一双凉拖,啪嗒啪嗒的。

  正值暑假,他从国外回来了,在外头光鲜亮丽,在家里不修边幅,边走边抱怨:“舅舅怎么这时候来,我这局落地98K,感觉今天能吃鸡的。”

  可他对严肃的舅舅又敬又怕,只能忍着不吃鸡了。

  父子俩走后,一个女人从屋里走出来,嗑瓜子,呸一声把壳吐出老远,阴阳怪气:“死了十来年,还阴魂不散。”

  .......

  秦泽四人走在山间黄土路上,两边是连绵起伏的茶林,许家镇的公墓在茶林中。

 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,没人采茶,嫩绿的茶叶反射着阳光,山间寂静无声,远离喧嚣。

  再搭配上一座公墓,就有几分恐怖片的味道了。

  苏钰戴着大檐帽,热的满头大汗,鬓发贴在脸颊。

  “你怎么不出汗?”苏钰用纸巾擦着汗。

  “我不运动的话,一般不会出汗。”秦泽说。

  身体越虚的人,越容易流汗,像肾虚的男人,吃完汤面都会流几斤汗。

  “许总,多久没回来了。”阳光下,秦泽眯着眼,遥望那座公墓。

  “很久了,就算回来,也是止步于此。”许耀同样眯眼。

  秦泽笑道:“富贵不还乡,如锦衣夜行。”

  许耀沉声道:“没脸回来。”

  “有趣,”秦泽收回目光,盯着他:“在温城打造出一个实业帝国,产业几乎笼罩半个南方的许老板,你没脸,谁还有脸?”

  许耀没回答。

  到了坟前,秦泽默默的清理许茹坟边的杂草,烧了些杭城带过来的锡箔、黄纸。

  苏钰和许光在一边看着,许耀几次想动手,但又忍了。

  “买的有点多了,帮忙一起烧。”秦泽主动把冥货递给他。

  许耀点点头。

  东西烧完,点香,四人捏着香祭拜。

  站位很有意思,秦泽站在最前头,许光和许耀分别在他左右,苏钰站在稍远的地方。

  宋中继宋志龙父子俩。

  他声音很温和,但语气却半点不温和,不是商量,而是命令,不容拒绝。

  宋中继倒是没什么,年轻时的经历早就让这个男人抛弃了所谓的尊严,圆润光滑的很。

  这年头,稍有点文化的年轻人就爱自视甚高,凸显个性,明星这种东西,最是被他们不屑。这句话,听在出国留学的宋志龙耳里,却格外的刺耳,格外的高高在上,碾压自己的尊严。

  这一刻,他终于回忆起了曾经被秦泽吊打的恐惧,以及乖乖当小弟的耻辱。

  他对秦泽没有半分好感,出于童年时不开心的回忆,不仅仅是常被秦泽欺负,还有母亲几乎不讲道理的偏心。

  每年都会来家里的城里娃,穿着让他羡慕的漂亮衣衫,言语之间,总带着几分高高在上。

  “这种两毛钱的冰棍,我从来不吃。”

  “老鼠屎,我早就吃腻的东西,看把你津津有味的。”

  “我不要喝这种汽水,我只喝AD钙奶。”

  “你是不是喜欢隔壁那个小花?难看的要死,我姐姐比她漂亮多了。”

  能气死人。

  还有刚才,祭拜母亲的时候,这个人站在最前头,连舅舅都矮他一个位置。

  凭什么?

  舅舅看他的眼神,更让宋志龙心里失衡,要知道舅舅对他有多好,表弟表妹都不如他的。

 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舅舅用那种眼神看他。

  凭什么?

  宋志龙怒道:“凭什么。”

  这是我妈的坟,凭什么让我们走。

  你算什么东西。

  还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,凭什么,我是出国留学的高材生,我舅舅是几百亿身价的大老板。

  我不比你差。

  “滚!”秦泽像是失去了仅剩不多的耐心,喝了一声。

  宋志龙感到一种奇怪的压力,让他本能的胆怯起来。但他梗着脖子,一动不动。

  许耀皱紧眉头,不悦的语气:“你们先走。”

  宋志龙:“......”

  心里好难过,就像在前头冲锋的战士,冷不丁的回头,发现自家将军已经投敌。

  我是你外甥啊,难道还不如这家伙?

  “舅舅。”

  目送父子俩渐行渐远的背影,秦泽喊了一声。

  许光应了一声。

  秦泽没搭理,他看向许耀:“我是应该叫你舅舅,还是什么别的奇怪称呼?”

  许耀如遭雷击。

  许光一屁股坐到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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