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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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门庆家藏春坞厢房内。
王经迎接西门庆入内。
西门庆歪在床上,地下一只黄铜火盆,正燃着炭火。
西门庆:“你叫来安去请你应二爹来。”
王经答应,掀起暖帘走了出去。
平安进来报说:“小周在外边伺候。”
西门庆:“你叫他进来。”
小周进房,向西门庆磕头。
西门庆:“你来得好,给我篦篦头,捏捏身上,这一向你怎么不来?”
小周:“知道六娘没了,所以就没来。”
西门庆躺到躺椅上,让小周篦头。
伯爵掀帘子进来,先唱了一诺,就着火盆坐下向火。
西门庆转眼看他,头戴毡帽,身穿绿绒袄,脚蹬旧皂靴,套着棕套,便问:“怎么这样打扮起来?”
伯爵:“你不知外边飘雪花呢,好不寒冷,昨晚到家鸡也叫了。今天直接爬不起来,来安去时,我还睡着呢,哥,你真是好汉,还起得早。”
西门庆:“你看我可得个心闲?连连的事情,二十四又要打发韩伙计他们起身往松江。丧事又费劳了人家,亲戚朋友罢了,士夫官员,你不上门谢谢孝?礼上也过不去的。”
伯爵:“我也正愁哥谢孝这一节,少不得也要谢谢,只拣几家要紧的谢吧,其余相厚,以后会见告过就是了,彼此心照。”
王经掀帘子,画童捧着一个盒子进来。
画童打开盒子,是两盏冒着热气的牛奶。
伯爵拿过一盏,闻闻喷香,尝一口,热烫烫的香甜腻口,说声:“好东西!”三两口饮尽了一盏。
小周篦完头替西门庆挖耳。
伯爵:“哥不趁热吃了?放冷了不好吃,像你清早吃一盏也滋补身子。”
西门庆:“你吃了吧,停一会我吃粥。”
伯爵笑着就拿过来,一饮而尽。
西门庆耳朵被清过了,又叫小周:“拿木滚子,给我浑身滚滚。”
小周取了木滚子给西门庆周身滚按。
伯爵:“哥,滚着身子,通泰自在些么?”
西门庆:“不瞒你说,我晚上身上就时常发酸,腰背疼痛,按捏了好过些。”
伯爵:“你这胖大身子,每天吃那样厚味,难免痰火。”
西门庆:“前天任太医还说我虚之太极,送了我一罐百补延龄丹,说是林真人制了给圣上吃的,叫我用人乳在清晨服用。这几天忙乱,还不曾吃。唉,你们以为我身边人多,每天有这些事。自从她死了,谁有心思做这个事?”
韩道国掀帘进来,作了个揖,坐下。说:“刚才几家都会过了,船已谈好,准备在二十四日起身。”
西门庆:“两边铺子里,卖了多少银两?”
韩道国:“共凑六千余两。”
西门庆:“兑二千两包了,着崔本往湖州买绸子去。那四千两,你和来保往松江贩布,过年赶头趟船来家,你们每人拿五两银子,回家收拾行李去。”
韩道国:“小的还有一件事情。小人应当在郓王府正身上值,不纳官钱,这事怎么办?”
西门庆:“怎么不纳官钱?跟来保一样,也是郓王府差事,他每月只纳三钱银子。”
韩道国:“保官儿亏了太师老爷,文书上注了校尉过去,就不敢缠扰他。小人这是祖役。”
西门庆:“既是这样,你写个帖子,我请人和王奉承说,把你官守注销,常远纳官钱就是了。”
韩道国起身作了一揖谢了。
玳安进来报:“李智黄四关了银子来了。”
西门庆:“送了多少来?”
玳安:“他说一千两。余欠的后面再送来。”
伯爵:“你看这两个天杀的,连我也瞒了。哥,你往后少发银子出去。这两个光棍,揽的人家债多了,只怕后手不接。昨天北边徐太监发狠,要亲往东平府抬银子去。只怕老牛箍嘴箍了去,却不短了哥的本钱了?”
西门庆:“我不怕他,不管什么徐内相,李内相,好不好,把他小厮捉到监狱里去,不怕他不给我银子。”又叫玳安,“你让姐夫去兑收了吧。”
玳安:“黄四说,还要请爹出去说句话。”
西门庆:“就说我陪客呢,有话叫他过了二十四来,左右是换合同的事。”
玳安:“不是合同的事,说另有一件大事要烦爹。”
西门庆叽咕:“什么大事?等我去看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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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门庆家前厅内。
黄四向西门庆磕头,磕着说着:“小人有件事儿央烦老爹。”说着哭了起来。
西门庆拉他起来,说:“究竟有什么事?你说说。”
黄四:“小的外父孙清,搭了个伙计冯二,在东昌府贩棉花,不想冯二不守本分,常出去宿娼。那天,库里不见了两大包棉花,小人丈人说了两句,冯二就和俺小舅子孙文相厮打,把孙文相牙打掉一个。他自家也磕伤了头。不料回家半个月后得破伤风死了。冯家告状在雷兵备老爷处,又向雷老爷花了钱,雷老爷行牌要捉俺丈人。望乞老爹千万垂怜,写封书,请雷老爷开恩!”
西门庆看了帖子,说:“雷兵备前日在我这里吃过酒,只会过一面,不太熟识,我怎么好写书给他?”
黄四又跪下哭求:“老爹若不可怜见,小人丈人父子就是死数了,如今只要放出小人丈人,也是老爹莫大之恩。小人丈人已六十岁了,家中无人,冬寒里再放到监狱里,只有一死罢了。”
西门庆沉吟半晌道:“我转请钞关钱老爹和他说吧,他们是同年,都是壬辰进士。”
黄四又磕了一个头,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帖子送上。
西门庆一看,上面写着:“敬奉,白米一百石”,便说:“我哪里要你的行钱!”
黄四从腰里解下袋子,取出两封银子,说:“老爹不稀罕,请转谢钱老爹也一样。”
西门庆:“不打紧,事成我买礼谢他。”
应伯爵从后角门走进来说:“哥,别替他说人情,他闲时不烧香,忙时抱佛脚,昨天哥这里念经,连茶也不送。”
黄四忙与伯爵唱喏,说:“好二叔,你老人家杀人哩,我为这事整走了半个月,放屁工夫也没有,昨天又去府里为老爹领银子。”
伯爵看桌上放着两锭大银,问:“哥,你替他说不说?”
西门庆:“我转央钱老爹替他说,明天我买份礼谢他就是了,又收他礼做什么?”
伯爵:“哥,你这样就不对了,你替他说人情,再赔出礼谢人,没这个道理。你不收就好像嫌少一样,倒叫他为难,依我收下他的,明日用它谢钱公也一样。黄四哥,这回你家两个人没事出来,你大大摆一席酒,请俺们一起玩一天就是了。”
黄四:“二叔,你老人家费心,小人叫丈人买礼磕头酬谢你。”
伯爵:“书信,你几时要?”
黄四:“如今紧等着救命。老爹今天下顾,有了书,明天一早我叫小儿同去,敢烦老爹再派一个大官儿;好歹帮得实在些。”
西门庆:“就是这样吧,玳安,你明天同黄大官走一趟。先把这银子送到后边去。”
玳安应喏提了褡裢出门。<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>